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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说《西游记》《红楼梦》里不同的女儿国
2019年02月09日
来源: 社科智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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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心猿意马的收束与放纵”,的取经大道中,《西游记》却也留下了一笔柔情似水般的描写。具体情节是:唐僧和徒弟们到了女儿国,女儿国国王看中了唐僧,要招他做夫婿。唐僧坚持

    不肯答应。悟空让唐僧先假意应承,日后再救他。当女儿国国王在与唐僧缠绵的时候,蝎子精出现,抓走了唐僧并要与他成亲。悟空、八戒前去挑战,被蝎子精的倒马毒刺伤,这时昴日星官赶来,杀死蝎子精,女儿国为唐僧师徒倒换了通关文牒,放其西去。

    虽然女儿国部分只是九九归真中的一劫,但却对整部小说有着特殊的意义。简要分析如下:

    1.自然的女儿国

    唯美女儿国,纯真女儿情;怎奈取经业,只求来世聚。这恐怕是唐僧于女儿国邂逅这段感情最好的解释。但女儿国的魅力远不止于此。描写自然,书中关于女儿国的描写极尽自然之笔,书中写道:“话说三藏师徒别了村舍人家,依路西进,不上三四十里,早到西梁国界。言未尽,却至东关厢街口。那里人都是长裙短袄,粉面油头,不分老少,尽是妇女,正在两街上做买做卖。忽见他四众来时,一齐都鼓掌呵呵,整容欢笑道:‘人种来了,人种来了!’慌得那三藏勒马难行,须臾间就塞满街道,惟闻笑语。农士工商皆女辈,渔樵耕牧尽红妆。娇娥满路呼人种,幼妇盈街接粉郎。不是悟能施丑相,烟花围困苦难当。遂此众皆恐惧,不敢上前,一个个都捻手矬腰,摇头咬指,战战兢兢,排塞街旁路下,都看唐僧。一行前进,又见那市井上房屋齐整,铺面轩昂,一般有卖盐卖米,酒肆茶房,鼓角楼台通货殖,旗亭候馆挂帘栊。”在毫无半点刻意雕琢的描绘中,作者使读者感到,即使在这样一个到处充满着女性,没有阴阳调和的国度中,在这个本应怪异的国度中,情节竟无半点不合理处,不仅没有使男性产生恐惧心理,反而能感到一丝淡淡的亲切。

    生育自然,在一个阴阳不调和的国度,繁衍后代的方式却是取之自然。师徒中二人误饮了子母河中的泉水,致使师徒二人怀孕,百般无奈之下,只能喝了落胎泉的水之后,方将胎儿打下,化解一场闹剧。在这本就荒诞的故事情节中,虽然不合常理,但也显得无伤大雅;同时,在广博的地域背景中,在作者相生相克的思想观照下,这种“特殊”繁衍后代的方式可谓极尽自然之态,遵循天地万物为本。

    情欲自然,抓住时机,调和阴阳,这是女王的行事作风。正如书中写道:“我王十分欢喜,道夜来得一吉梦,梦见金屏生彩艳,玉镜展光明,知御弟乃中华上国男儿,我王愿以一国之富,招赘御弟爷爷为夫,坐南面称孤,我王愿为帝后。”但在唐僧与女儿国国王的邂逅之中,全程并无半点赤裸裸的肉欲上的描写,哪怕是到唐僧诉衷肠,女王情意绵绵的告白中,双方始终没有越雷池一步,俱是发乎于情,止乎于礼,遵循礼节。情欲自然,并非肉体占有,在这里肉欲上的享乐完全败给了情礼上的。

    2.极端的女儿国

    思想上的极端,没有男人只有女人,上自王侯将相,下至市井平民,俱是女性。过度的自然化,就变成了极端叙事视角。而男性,连做女性附庸的资格都没有。这一个典型的母系氏族支配的社会。同时我们也必须认识到,并不是女儿国不想寻求阴阳平衡,而是没有获得平衡的条件。所以,一旦有机会,绝不放过。道德上的极端,在以女人为中心的国度中,取经师徒受到了热情的款待,甚至最后女王还要招赘唐僧,不惜让出王位。但我们必须认识到,女王招赘的目的是什么?不外乎两个:其一,改良基因,寻得阴阳调和;其二,郎才女貌,尽鱼水之欢。本来女儿国是一个女性统治且历代相安无事的太平国度,一旦出现男性,即使是作为女性已经超过了男性的前提下,作为女性不仅没有萌发应该可以和男性平等生活的道德观念,反而要将本属于自己的权利让出,使自己重新成为男性社会的附庸和生育工具,渴望回归男性社会,树立男尊女卑的道德观念。

    3.阶级的女儿国

    “女儿国”虽然没有男性,但是等级制度明确,并没有体现在没有男性支配的国度中制度的优越性。国王、太师、士农工商,等级森严。虽不是男权社会,却胜似男权社会。虽然没有风花雪月、风流韵事的伦理道德之忧,但君臣之间、官民之间的纲常之风盛行。当然,通过这样的夸张描写,作者的确达到了反封建的思想高度。从某种程度上,虽然将女性从一个牢笼中解放出来,但却无形之中将其又禁锢在一个巨大的道德极端的女儿国中。

    综上,《西游记》中的女儿国,是一个自然纯真的女儿国,又是一个极端等级化的女儿国。在寻求思想的自由与传统守礼观念相冲突的矛盾之中,作者极力描绘了一个看似俱为女子,其实都是男性的社会。《西游记》中的女儿国王,固然有对爱情的主动追求,更却体现了作者潜意识中男权为中心的视角,男尊女卑、夫为妇妻的女性观。

    故而,在《西游记》中,没有男人的女儿国对男人有一种迫切要求。唐僧在取经路上,历尽千山万水,妖魔鬼怪层出不穷,遇到危险,总有徒弟和神仙相救,惟有色戒要自己把持。唐僧严守戒律,面对女色避之不及时也能做到坐怀不乱,就是那可爱的女儿国国王也不能使他稍动凡俗之心。唐僧从令人无法抗拒的温柔乡中全身而出,这自然使一般的世俗男性既羡且佩。但作者只是从男人的角度一厢情愿地建构了一个满足男人色欲、权欲、钱欲的女儿国,而不是从女人的主体角度出发去设想女人需要什么。这本身就是对于女性权利的一种漠视,而这种漠视,当然是男权意识的反映。

    《红楼梦》中的女儿国

    《红楼梦》是一部特殊的女儿之书,男子不似男子,无阳刚之美,无仕途之志;某些女子却也不似女子,既不遵传统之德,却行传统之事;虽形貌体态、言行上时刻注重“尊礼守法”,思想上却与其打扮、举止大相径庭,可谓貌合神离。总之,作者通过对各种女性形象的塑造,全方位地展示了作者心中对于纯净爱情的向往、对于理想的生活追求,并不自觉的萌发了作者潜在的抗争意识。

    1.纯净的女儿国

    “推崇水玉灵慧,讴歌水性上德,忧患水质污染。”用纯洁如水、干净如玉来形容《红楼梦》中的女儿国,真是再合适不过了,水、玉这两个实物共同构成了《红楼梦》中纯净的女儿国。贾宝玉说“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男子是泥做的骨肉。我见了女儿便清爽,见了男子便觉浊臭逼人”。贾雨村认为:“女儿”实为“清明灵秀之气所秉者……置之万万人之中,其聪俊灵秀之气,则在万万人之上”。

    姿容之美的纯净。《红楼梦》女儿国中的女性在作者精心塑造下美而纯,艳而雅,天然之美,犹如出水芙蓉,雨后荷花,无不使人气爽神清。第五回中写道:“宝钗,生得肌骨莹润,举止娴雅。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脸若银盆,眼如水杏。又品格端方,容貌丰美,人多谓黛玉所不及。”在第八回中是这样描写宝钗的:“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脸若银盆,眼如水杏。”第三十回宝玉说宝钗:“怪不得他们那姐姐比杨妃,原来也体丰怯热。”对黛玉则是这样描写:“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娇喘微微”。

    人物名字的纯净;玉者,水之精也。宝玉作为一块一直起着穿针引线的作用的“通灵宝玉”,“当我们翻开《红楼梦》第一回,一块鲜明莹洁的美玉就出现在我们面前,此后,我们就再也没有离开过这块通灵宝玉,并伴随着这块通灵宝玉悲欢离合的命运而喜怒哀乐。”通过对《红楼梦》中女性的取名探究可发现,凡是作者极力塑造并寄予强烈爱憎的人物形象,作者与其取名大都以水或是玉来命名。宝玉、黛玉、妙玉、湘云、蒋玉菡、王钏儿、袭人(袭人小名“珍珠”,珍珠乃是水中之玉)等等不都和“水”或“玉”相关么!

    爱憎与学识的纯净;以学识上的才情,来表达强烈的爱憎情感,是《红楼梦》中女性异于其他文学作品中女性的关键,因而具有《诗经》哀而不伤,乐而不淫的特点。面对情感的表达、生活的坎坷、心中的不平,女儿们始终能做到有礼有度有节,虽偶有波澜,却终究能做到安分守己。女儿们纯洁如水,大多温柔和顺,纯净若清水涟漪,可亲可爱。

    2.理想的女儿国

    《红楼梦》创造了两个鲜明的世界——“理想的世界”和“现实的世界”。对应到《红楼梦》中,便是大观园的世界和大观园以外的世界。我们可以说,这两个世界是贯穿全书的一条最主要的线索。并且两者形成了强烈的‘清’与‘浊’、‘情’与‘淫’、‘假’与‘真’,以及风月宝鉴的正面与反面的对比。

    作为纵情书写和别具匠心构造的精神家园,大观园是一个几乎等同于陶渊明的“桃花源”,却又远比它美丽的惬意之地。“纵横拱立,上面苔藓成斑,藤萝掩映,其中微露羊肠小径。进入石洞来,只见佳木茏葱,奇花闪灼,一带清流,从花木深处曲折泻于石隙之下。再进数步,渐向北边,平坦宽豁,两边飞楼插空,雕甍绣槛,皆隐于山树杪之间。俯而视之,则清溪泻雪,石磴穿云,白石为栏,环抱池沿,石桥三港,兽面衔吐”。当然,还有一群不屑于世事,怡然自得于亭台舞榭、流水落花之间的如美玉般的佳人。不仅作者多么渴望这群天真,与世俗泾渭分明的佳人们不滞于物,永远生活于此,就是作为读者,在欣赏这千古奇文之时,难道就没有愿与众人守护于此的奢望么?然而,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景象惊醒了曹雪芹;凄怆悲凉的内心,冷峻严酷的现实让他极度不甘心让女儿们永远沉浸在唯美的梦境之中。大观园绝非世外桃源,污浊的红尘俗世必然会侵蚀大观园里的女儿们。

    由此可见,对于《红楼梦》女儿国的纵情描写,不仅是小说中人物自觉发展中的必然,还是是作者极力赞扬的心中的理想的过程;同时也是基于当时严酷的社会矛盾下应运而生的理想,是千万读者在读后萌生的理想之国。

    3.抗争的女儿国

    《红楼梦》中女性的抗争既展现了曹雪芹不平则鸣的愤慨,同时更多地揭示了其内心爱莫能助,无力回天的无奈。全书中,作者一直试图寻求出路,在不断的发现、探求中,曹雪芹渐渐陷入绝望。于是,便塑造了一个自身充满矛盾的抗争的“女儿国”。但虽然对于男尊女卑传统观念进行了有力的抗争,但我们必须注意,作品虽然明确提出女尊男卑的思想,但并未摆脱男权中心的禁锢。

    以贾宝玉为例,作为抗争的核心人物之一,在仕途、爱情、婚姻、主仆关系等方面都表现了非凡的决心和勇气。但同时却有着极大的自我矛盾。

    首先,等级思想,阶级观念在贾宝玉身上那里依旧十分明显,贾宝玉作为奴婢心目中的“二爷”、长辈们心中的宠儿,本身就处于等级食物链的顶端。女子的地位,身份只是通过贾宝玉口中说出,其他方面体现并不明显,一切女尊男卑的思想,只是贾宝玉个人的主观愿望。

    其次,贾宝玉女尊男卑的“先进思想”,在大部分场合中,只有在旁人顺从自己之时,他才会遵守,一旦有人抵制、反抗或是没有及时的满足其要求之时,他便脱口大骂、装疯卖傻。最典型的例子莫过于打袭人,“宝玉一肚子没好气,满心里要把开门的踢几脚……便抬腿踢在肋上。袭人“嗳哟”了一声。宝玉还骂道:“下流东西们!我素日担待你们得了意,一点儿也不怕,越发拿我取笑儿了。”宝玉一面进房来解衣,一面笑道:“我长了这么大,今日是头一遭儿生气打人,不想就偏遇见了你!”

    再次,贾宝玉的“先进思想”大多数只是用来与众“姐妹”相处的,并没有放眼于整个时代,社会,甚至连整个家族都没有。大多数情况下,沦为了花前月下,吟风弄影,“讨好姐妹”的工具。最典型的莫过于撕扇子一事。“宝玉说扇子是扇的,若果你喜欢撕,撕也无妨。宝玉拿扇子给她,她便撕起来,任凭她把一大堆名扇痛痛快快撕尽。最后晴雯将宝玉和麝月的扇子都撕了。宝玉笑道:“千金难买一笑,几把扇子能值几何?”

    不同于以往以情抗理,以情反理,情必胜理的主题。在《红楼梦》天真烂漫,如水如玉般的女儿国中,在欣赏大观园内,草长莺飞,雕栏玉砌的景致之余,我们欣赏到了一个纯净、理想、抗争的全新女儿国。看到了作者浓厚的中国传统“水文化情结”,扎根于心中乌托邦的理想社会,发出女性解放的心声,提出女尊男卑,吹响了女性追求平等的号角,但由于时代、作者等等原因,使得这部小说作品依然是以男性的世界观来展开叙述。但无论如何,在那个时代,有这种深刻的作品,实属不易。无论在旧的时期,还是在新的时代,都赋予了《红楼梦》女儿国度的全新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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