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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斋》中的狐女真的起源于长安胡姬吗
2017年11月28日
来源: 丝路遗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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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泉居士蒲松龄写就世间奇书《聊斋》一部,其中狐魅精怪,纯真可爱,各有风情。值得玩味和思考的是书中的狐狸精自报家门往往称其为陕西人,《张鸿渐》一篇中男主张鸿渐“至凤翔界,资斧断绝”遇施舜华;《娇娜》篇中“仆皇甫氏,祖居陕,以家宅焚于野火,暂借安顿”;《红玉》篇中“妾实狐。适宵行,见儿啼谷口,抱养于秦”;《狐谐》“我本陕中人,与君有夙因”;《滩水狐》篇中“问 其居里,以秦中对” ……为何《聊斋》里的狐狸精自报家门时大多自称来自陕西,这其中有何深层文化内因呢?

    狐狸精之所以自称为陕西人,其实与中西交流的文化背景分不开。张骞凿空西域之后,开辟了丝绸之路的繁华,古老的丝路上“使者相忘于道,商旅不绝与途”,西去东来的路途中人群马队奔波不绝。大批胡人来华,“诸使外国一辈大者数百,少者百余人。尤其中国古代封建社会时期国力最为鼎盛的唐朝东西文化交流最为深化,唐帝国盛极一时,四夷闻威臣服。据《唐会典》载,唐王朝曾与三百多个国家和地区相通使交往,每年取道丝绸之路前来长安这个世界最大都市的各国客人,数目皆以万计。这些国家有突厥、日本、百济、新罗、高句丽、大食、南诏、高昌、龟兹、粟特、吐蕃、渤海国等等。旅居在长安的外国人达数十万,他们仰慕强大的唐王朝,来到当时世界上最为富裕的城市---长安,或经商,或做官,或旅居,不少胡人在此购地安宅,从此定居下来。长安胡人最多的地方还论西市,西市是当时世界上第一的国际大都市,若当时置于此间,随处可见胡人、中亚与波斯商队、阿拉伯商队、新罗商队在街道上行走。西市有很多外国商人开设的店铺,如波斯邸、珠宝店、货栈、酒肆等。其中还有很有西域姑娘开设的酒肆,通过她们的独特装束和颇具异域风情的服务吸引众多的顾客。《新唐书·西域传》亦载:“葱岭以东俗喜淫,龟兹、於阗置女肆,征其钱。”她们时而媚眼醉人腰肢轻摆起舞助兴,时而含笑招揽生意压酒劝客尝,这些风姿绰约的女子构成了一道亮丽的风景线,为中原文化注入了一股新鲜的空气。

    胡姬们金发碧眼,身姿曼妙,体态娇柔,善于起舞。她们的异域风情和女性特质对于唐朝文人们是致命的吸引力,在宦海沉浮的达官贵人,为俗世所累的憔客羁旅,为功名所累的骚人墨客,在这里暂时得到了释放的空间。唐代的很多达官显贵、文人骚客、商旅游人开始频繁地出入胡姬酒肆,胡姬的形象映入到了他们的脑海中。其中,李白、王维等很多著名的诗人也时或出现在胡姬酒肆当中,并把胡姬的风情和痛饮的酣畅注入到了文学作品当中。唐代的诗歌中出现了很多有关胡姬的诗歌,其中最著名的当属生性酷爱豪饮的诗笔天才——李白。李白在其诗中多次提到了“胡姬”:《少年行》其二中“五陵年少金市东,银鞍白马度春风。落花踏尽游何处,笑入胡姬酒肆中。”《白鼻騧》中“银鞍白鼻騧,绿地障泥锦,细雨春风花落时,挥鞭且就胡姬饮。” 《前有一尊酒行》其二中“胡姬貌如花,当垆笑春风。笑春风,舞罗衣,君今不醉欲安归。”《送裴十八南归嵩山》中“何处可为别。长安青绮门。胡姬招素手。延客醉金樽。”《醉后赠王历阳》中“双歌二胡姬,更奏远清朝。举酒挑朔雪,从君不相饶。”……大量的文学作品收录了这些当垆卖酒的胡姬形象,她们豪爽不羁,她们天真热烈,她们真诚勇敢,她们妖媚动人。这种美的存在给了中国文人无尽的遐想能力和创作灵感,在他们的诗笔小说中,胡女的美盛放地热烈,放开想象,极尽加工,现实中胡女演化成小说中的狐女。文人的创作对民间习俗的提升和延续,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我们完全有理由大胆猜测、甚至肯定传奇史话、志怪小说中的狐狸精们完全脱胎于沿丝路远道而来的胡姬们。清朝的蒲松龄山东蒲家庄的大柳树下喝着大碗茶,听过路人讲那过去的故事,想象着唐长安异域胡人胡姬的样子,描写了一个个侠义又可爱的狐狸们。

    出土于陕西省何家村的唐鎏金双狐纹双桃形银盘,以桃、狐狸作为装饰题材迎合了中国传统的“辟邪”和“祈福”心理要求

    胡女气质经由千年的流传,在蒲松龄笔下的狐女形象得以展现。不同于汉文化讲究含蓄美,要求女子矜持守礼,这些胡姬没有礼教束缚,生于辽阔风土的他们格外的开朗,热情,外向,豪爽。狐狸精自古是妖媚的化身,媚骨天成,代表着纯真诱惑,而胡姬大多都美而善撩,行事狂放,这在中原礼教看来荒诞不羁。据辛延年《羽林郎》云:“昔有霍家姝,姓冯名子都。依倚将军势,调笑酒家胡。胡姬年十五,春日独当垆。”可见早在汉代就有年轻貌美之酒家胡女独自当垆而成为调戏对象。而在唐朝,这一现象则更为常见。施肩吾《戏郑申府》云:“年少郑郎那解愁,春来闲卧酒家楼。胡姬若拟邀他宿,挂却金鞭系紫骝。这些貌美如花的胡女对中土男子的诱惑无疑是狐魅故事的生活原型,更是中国男人意淫的对象。于是《聊斋》中深夜前来相会、和苟合书生的狐狸形象的出现也不奇怪了,这是古代掌握话语权的文人墨客们的纸上绮梦。

    胡姬跳起飞腾的胡旋舞,妖娆多姿,仿若敦煌壁画里的飞天。画者笔下复原的胡女舞姿,是盛唐最惊艳的画面之一。胡女在中土多以歌舞为生,其中不少人还为娼为妾。如此能歌善舞又妖娆放荡,与狐狸精有异曲同工之妙,被后世学者考证为狐狸精的原型之一。绘画/潘振华

    《聊斋》中狐女多遇书生,与其相爱,这正是唐朝时胡姬与士人交流频繁的缘故。唐时是文学最为鼎盛的时代,是读书人的精神乐园,崇尚诗书,尊重文化。唐诗中的胡姬诗留存众多,具有丰富的历史价值和文学价值,这也为后世文人创造狐女形象提供了想象空间。唐朝之后,文学创作中的狐狸精才多以女性面貌出现,形象也渐渐丰满。清朝纪昀在《阅微笔记》曾称:唐初已来,百姓多事狐神,当时谚曰:无狐魅,不成村,是至唐代乃最多。由此狐狸精的民间传说在唐朝得到发展和丰富。

    《聊斋》中狐女多侠义,她们侠肝义胆助人为乐,慷慨相帮解围救难,赠送银钱救济穷苦,这些人格作风跟豪爽不羁,慷慨大方的胡人性情相得益彰。胡地千里辽阔,风土大气,居住环境往往都是无边无际的高空长川、大漠瀚海、草原雪域,唐朝诗人岑参边塞诗中“君不见走马川行雪海边,平沙莽莽黄入天。轮台九月风夜吼,一川碎石大如斗,随风满地石乱走。”就是对这种水土气候的描写。胡地不似中原人为建造精巧,它更接近天地自然的原始面貌,大自然在这里显示出粗粝又纯粹的美感。在这种风土环境熏陶下,人自然心眼明净,爱恨分明,豪爽大气。

    胡人很善于热烈表达感情,胡人遇到欣赏之人定真诚结交,把酒言欢。胡姬遇到心仪郎君必定青眼相加,翩翩起舞。有《胡姬词》云:“妍艳照江头,春风好客留。当垆知妾惯,送酒为郎羞。”《聊斋》中狐女多主动,真诚、无私,大胆热烈的追求爱情,不要求钱财名分,只爱清贫善良的穷书生,这也正是胡女敢爱敢恨真诚勇敢的爱情观和没有阶级观念的西域风俗的体现。

    “人物异类,狐则在人物之间,幽明异路,狐则在幽明之间。”狐妖对于人间世界正与胡姬进入汉土中原,都为异族群体、是非我族类,和对于彼此而言,都为新鲜世界的初体验。聊斋中的大多数书生享受着狐女的爱最后结局却大多分道扬镳江湖再见,都是表明了中国古代的汉人困于大民族主义情节对于胡人既开放怀抱欢迎的新鲜好奇又带着种族歧视的抗拒这种微妙又复杂的心理。

    秦地多产狐女,这种文学偏见正是丝绸之路所带来的馈赠,它识得有趣,听着有理,是地理和民俗的考究,是历史和文学的交融,更是东西方文化交流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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