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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的可可西里
2017年09月09日
来源: 青海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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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经因为工作的缘故,时常出没可可西里。

    从青海省海西蒙古族藏族自治州格尔木市出发,沿着青藏公路南行,过了南山口,便一头扎进莽莽昆仑山中。山上的道路七拐八弯上下飘忽,不是依山便是伴水,不是悬崖峭壁便是深谷急流。看看前方的山峰,一重更比一重高,可行至跟前才发觉,雄伟的山峰仿佛突然低下高昂的头,全然没有臆想中的巍峨雄峻。也是,站在这高高的高原之上,看那些隆起的雪山,怎么看也不如五岳险峻。


    行至西大滩,便能看到冰清玉洁的玉珠峰,宛如披着蚕丝纱巾的少女。在古老传说中,山峰上有玉砌的宫殿,神仙们炼丹清修之余,便来到这里聚会,咏歌,起舞,对弈,饮酒,自在逍遥。山里的天气多变,用“一日四季”来形容也一点不为过,只要是飘过来一团暗云,就能带来一阵雨雪,玉珠峰便云雾缭绕如同仙境。也是,神仙们来到这里,通常会腾云驾雾的,不然,岂不让凡人窥破天机。

    山峦由东向西,此间道路亦然,一路陡坡直上,行至山头拐弯,便是昆仑山口。向前看,青藏公路像是一条黑色的飘带,缠绵于高高的高原大地。很多人不知道,青藏公路飘荡至此,又多出一重意义:以东,是三江源自然保护区,也就是长江、黄河和澜沧江的发源地;以西,是可可西里自然保护区,那是高原精灵藏羚羊的天堂。这两大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就这样像一对情人相互依偎却又血肉相连。

    昆仑山口,海拔4767米。站在这样一个高度看世界,大抵都是俯视了。可可西里由此向南向西延展,就像那美丽的少女,站在这高原大地上,在风的鼓舞下,色彩斑斓的衣裙尽情铺展于天与地之间,向南铺到西藏,向西飘至新疆,总面积约4.5万平方公里,大致相当于四个天津市的面积。

    藏羚羊群雕和索南达杰墓位于昆仑山口,神一般守护着可可西里的安宁。群雕和墓碑上的五彩经幡,在冽冽风雪的吹动下,如同一排排一簇簇争相高举纷纷招摇的手掌,召唤着我们的灵魂与肉体,来一次洗礼和升华。

    沿着青藏公路南行,东西两面目光极处,是连绵起伏终年积雪的山峦,像一个硕大无朋的镜框,将延伸数百里,将中国最大、世界海拔最高也是保存最完美的原生态自然保护区镶嵌其中。

    “好风景,在路上”,这话用来形容可可西里是最恰当不过的。要知道,在这样一个偌大的无人区,没有刻意打造的景点景区,更没有提供食宿的宾馆酒楼,只能一路行进一路欣赏。当然,歇脚的地方还是有的,那就是沿途的保护站。

    可可西里一共设有不冻泉、索南达杰、五道梁、沱沱河四个常设保护站和卓乃湖季节性保护站。不冻泉保护站是进入可可西里区的北大门。顾名思义,不冻泉就是永远也不会被冰冻的泉水。在可可西里这样一个平均海拔超过4600米如同搁在天上的典型高寒地区,每到冬季,最低温度低至零下40摄氏度以下,湖泊河流都冰冻三尺,但不冻泉冒出来的泉水总是热气腾腾。五道梁保护站位于可可西里东部边缘的青藏公路旁,是连接各保护站的纽带,管辖范围为可可西里中部的勒斜武担湖至卓乃湖湖盆带和西金乌兰湖至多尔改错湖一带。沱沱河保护站是进入可可西里的南大门,管辖范围为可可西里南部的乌兰乌拉湖至苟鲁错湖一带。索南达杰保护站位于清水河畔,管辖范围包括海丁诺尔、盐湖一带,是可可西里的中心保护站,更是大规模反盗猎行动的前线指挥所。卓乃湖保护站位于藏羚羊集中产仔的卓乃湖畔,负责临产雌藏羚羊迁徙途中和产仔现场的保护及观测记录等。因卓乃湖保护站位于可可西里腹地,没有道路而且沼泽遍布,进出一趟都异乎艰难,陷车甚至需要救援那都是家常便饭。因此,卓乃湖保护站大多数时间是无人驻守,属于季节性保护站。

    每次进入可可西里,都像是走亲戚,与驻守在沿线保护站的熟人打声招呼或问候一声,目的地通常是索南达杰保护站。也通常只有在前往索南达杰保护站的途中,才能遇见藏羚羊、野牦牛和藏野驴这样的珍稀野生动物,或许正因如此,索南达杰保护站才显得尤为重要。

    只有在每年的五六月产仔季节,雌性藏羚羊才大规模向可可西里腹地的卓乃湖、可可西里湖、太阳湖等地迁徙。即便如此,常人也是难以看到的。而平时,只有在水源地附近的草滩上,才有可能偶遇三五成群的藏羚羊。生性谨慎的藏羚羊似乎时刻保持警惕,即便是相距几百米,它们也会抬头观察一会儿,直到确认绝对安全后才继续觅食。野牦牛一般是单个觅食,即便是一雄一雌,也会保持一定的距离。可藏野驴却完全不同,群体也较大,七八头甚至更多,如果运气好,还能近距离偶遇。有一次,我就遇上十来头藏野驴,它们正在公路附近的草滩上悠闲地觅食。然而,当我试图靠近时,它们撒开四蹄转身就跑,有几头是慌不择路,但很快就聚成一团,绝尘远去。而那些个体较小的黄羊或更小的鼠兔,都把自己隐蔽得十分完美,很难被发现。

    虽时常进出可可西里,我一直无法把这个无论是被称之为“青色的山梁”,还是“美丽的少女”的可可西里看成风景旅游区,除了难得一见而且只能远观的珍稀野生动物,便只剩下苍黄与荒凉。即便是在夏天,那些叫不上名儿的野草(大抵也是特有的稀有植物),哪怕是使出洪荒之力,挣脱冻土的束缚生发出来,也顶多只能长几寸高,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而白色、紫色、粉色、黄色的,看上去色彩斑斓却只有指甲大小的花朵,在捎带着冰雪的问候而且总是在奔跑的风中瑟瑟发抖。

    尽管如此,我依然心存敬畏,正是这些顽强生发总是泛黄的野草和瑟瑟发抖的碎花,支撑起这个保存最完美的原生态自然保护区。而藏羚羊是可可西里的骄傲,它那精灵一般的身段,奔跑的姿态像少女一样优美。你也许不会相信,即便是产仔前的雌藏羚羊,奔跑起来仍能保持那种优美的姿态,还能逃避狼的捕食。我们不得不深信,藏羚羊能在这片连人类都不适合生存的高高的高原上繁衍亿万年,只要人类不去打扰,它们能永远繁衍下去。

    沿着青藏公路继续前行,索南达杰保护站就设在公路旁,正前方是一座青藏铁路特大桥。其实,青藏铁路许多的桥梁是为方便野生动物活动和迁徙才修建的。保护站的周边有好多处湖泊,面积都不大,有的甚至只是一个水泡子,却滋养着周边的草甸,附近通常能望见藏羚羊和野牦牛等珍稀野生动物。保护站除了为驻守人员提供生活场所,还有一间展览室,里面展出的大多是曾经疯狂盗猎和打击盗猎的图片,直把人看得义愤填膺。庆幸的是,随着反盗猎的常态化,特别是可可西里知名度的提升和全社会环保意识的增强,这里已经整整十年没有听到盗猎者的枪声,藏羚羊种群也得到极大程度的恢复,能遇见精灵般的藏羚羊的机遇就多了起来。然而,公路上过往的车辆撞死撞伤藏羚羊的事还是时有发生。

    索南达杰保护站有野生动物救护中心,当然,需要救护的大抵是藏羚羊。如果运气不错的话,就可以在救护站近距离接触藏羚羊。所谓救护站,就是用网围栏圈出一大片草甸。可可西里管理局巡山队员发现受伤的藏羚羊等野生动物,就会把它们带回来,等到伤愈后再放归野外。

    有一次,我们抵达这里时,正好有一只藏羚羊幼仔需要救护,看到救护人员端着奶瓶去给藏羚羊幼仔喂奶,我便抢过奶瓶。看着我手中的奶瓶,这只涉世未深的幼仔就主动靠过来,眼睛里充满期待。把它搂在怀里喂奶时,感觉就像是自己的孩子,毛绒绒的甚是可爱。进出可可西里的次数多了,越发感觉她的苍凉。很多时候,苍凉也是一种美,在圣洁雪山的衬映下,美得有些悲怆,尤其是在冬季。可可西里,一年中绝大部分时间是冬季或大约在冬季,风雪说来就来。

    有一年初春,我们在前往索南达杰保护站的途中就遇上强暴风雪,突如其来根本不容我们防备。当我们的车拐到一处垭口时,迎面而来的暴风雪立即将汽车包裹起来,车窗和风挡玻璃被大块大块的雪片裹住,什么也看不见。我们的心一下子就跳到嗓子眼。这一刻,仿佛全世界都被暴风雪吞噬了,只剩下风的呜咽,听起来也像是暴风雪在咀嚼和吞咽世界的声响。我们蜷缩在车上,感觉车里的空气都缩成一团,躲在某个角落,只剩下惶恐不安。还好,暴风雪只持续了二三十分钟。

    冬春季节的可可西里,大抵都是白茫茫一片。莽莽雪原上,只剩下或远或近缓缓移动的黑点,那是仍在觅食的藏羚羊或野牦牛和藏野驴。虽然,我们无法看清楚它们觅食的样子,但完全可以想像出来,能让它们果腹的,只剩下枯黄的草尖。这种时候,因为所有的目标都是那么的清晰可见,野生动物们变得更加谨慎,任何响动都能影响到它们的情绪。

    越来越多的人,被可可西里的神秘吸引着,当然,更多的人只能心驰神往却不敢付诸行动。每次进出可可西里,总是会遇上被包裹得严严实实,以防被强紫外线灼伤的骑行者,车架上驮着一个鼓鼓囊囊的行包,艰难前行着。

    在索南达杰保护站,也时常会遇上前来歇脚的骑行者。这里专门为骑行者设立驿站,虽然不提供餐饮,但对骑行者来,却如同茫茫戈壁沙漠中的一汪泉眼。

    我相信,每个前往可可西里的人,都没有把可可西里当成旅游观光地。他们,只是把可可西里当成朝圣地,去膜拜圣洁,去体味残酷,去征服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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